《袁凯诗集》

闻道南村竹，春来接远坡。色侵沽酒旆，声送濯缨歌。甚欲敲门看，须凭拄杖过。余阴过西沼，应覆右军鹅。

淮甸西风送客归，江潭落木正飞飞。屋边鹳鹤鸣高垤，道上狐狸笑弊衣。濯足每嫌秋岸冷，摊书还趁夕光微。倦游季子真相似，独有贤妻肯下机。

白鸥黄鸟动春声，绿树清波称晚晴。何用城中走尘土，只消江上过清明。深村浊酒还堪醉，野老狂歌亦有情。寄语东门王录事，底须辛苦过平生。

花柳千家郭外村，老夫官屋近荒园。晴林渺渺浮云气，细草油油叠浪痕。川上画船争载酒，烟中长笛自销魂。暮年况复追游倦，落日泥墙独闭门。

山阳城中细雨，广陵堤上飞花。估客时时吹笛，行人处处思家。

上林木落雁南飞，万里萧条使节归。犹有交情两行泪，西风吹上汉臣衣。

少年追逐共西东，吴迈文章马亮弓。一自干戈零落尽，白头淮海独相逢。

京国归来老更穷，短衣萧瑟怕秋风。不知饥饿填沟壑，日日吟哦江水东。

吴头楚尾老髯翁，千里烟波有故宫。日暮江亭不归去，犹将玉笛倚秋风。

雨雪雨雪，凄风如刀，我行中野，而无缊袍。我寒我饥，谁复我知。四无人声，但闻熊罴。罴欲攫我，罴复夺我。我身茕茕，进退不可。进固难矣，退亦何止。还望旧乡，远隔江海。江波汤汤，海波洋洋。我思我乡，死也可忘。

莽莽荒园，阴阴雾霾。剃以灌木，带以蒿莱。鼷鼠踸踔，鸱鸮啸哀。中有一士，憔悴形海三世不显，终身无媒。冠裳绽裂，毛发毰毸。食无余糁，室有浮埃。朝餐井李，夕荫园枝。奚有琴册，咏歌喧豗。亦有流泉，载沿载洄。岂不辛苦，聊用徘徊。昊天赋命，如彼之材。卑不可抗，高其能摧。贵贱贤愚，孰能迁推？尼父天纵，回亦奇才。厄

邃古之初，民性质朴。不侈不靡，燔黍捭豚。汗尊抔饮，取足而已。淳风既漓，日趋于卑。如彼流水，食必方丈。器必雕镂，荡然无纪。其或不然，是有后言。争笑迭毁，洛河之南。大贤是居，思整其圮。倡为真率，以究其源。以窒其委，真则无伪。率则易成，亦克为礼。惟许敬氏，恭俭和易。深用仰止，大书于家。朝夕是瞻，庶蹈其轨。

枯蒿茫茫雪初集，青泥小岸硬复湿。草鞋断尽余两耳，十步九倒何由立。空村无人不敢入，野狗龈龈累百十。沟中死人血未干，终夜冤魂自相泣。

老夫避兵荒山侧，三日无食在荆棘。鞋袜破尽皮肉碎，血被两踵行不得。于时瘦妻实卧病，十声呼之一声应。夜深困绝倚枯树，逐魂啼来雨如注。¤

老夫避兵黄浦上，八月秋涛势逾壮。蛟龙变化不自谋，鲸鲵偃蹇还漂荡。舡中小儿惧且泣，妇女呕吐无人色。我独兀坐面向天，篙师疾呼更索钱。¤

老夫避兵三江口，江中夜夜蛟龙吼。砉然一声脑欲裂，千尺长堤忽如走。须臾海门风雨来，江水震荡如奔雷。同行百舡半沉溺，无力救之空叹息。¤

老夫避兵三泖边，泖水阔绝无人烟。恶风三日天正黑，湿云臭雾相盘旋。草头飞虫啮人肉，更有青蛇口尤毒。小儿无知恣奔走，我欲近前捉其手。¤

老夫避兵东海头，海风吹衣夜飕飕。黄蒿断岸少人迹，饥鸢无食声啾啾。狐狸向人呼姓名，两脚直立当前行。自信从来胆力壮，此日对之魂欲丧。

有客来自高句丽，遗我一幅丈二纸。纤白只如松顶云，光明不减吴江水。藏之箧笥今七年，妻孥爱惜如纨绮。至正乙巳三月初，王郎远来访老夫。升堂饮茶礼未毕，索纸为画云山图。初为乱石势已大，橐驼连拳马牛卧。忽焉披地高入天，欲堕不堕令人怕。其阳倒挂扶桑日，其阴积雪深千尺。日射阴崖雪欲消，百谷春涛怒相激。林下丈人心自

白头儒生何所作，独把尘编海边坐。上书格君事已晚，杀贼救民力尤懦。四十无闻五十来，不如牛马空长大。¤